偶然在事故现场相遇的蓝河和叶修。跟原作有那么一丢丢关系,但又有很大不同。
“你在这干什么来着?”
“相亲。”
蓝河回答。
远处传来一阵闷笑:“哦。相亲。”
“……别笑啊,又不是自愿的。我还想要是有什么急事就能脱身了。”
“你看你,想点事儿还成真了。中华,来根不?”
“不抽烟,谢谢啊。”
周围很黑,只有一道手电光。蓝河回忆着现场情况,大部分灯爆了或掉了,不少钢支架断落,把路堵得很死。除了没着火之外,没什么好高兴的。
就算空气通畅,他们也没法出去。
但这都不是最麻烦的,蓝河想。我们现在有炸弹了。
男人打着手电回来,坐到他旁边,抽着自带的软中华,手里是一把瑞士军刀似的东西,用剪刀那头剪着包裹外头层层叠叠的胶带。他说他是爆破专家,听说有人放炸弹立马,摸进来查清情况。蓝河那会儿在洗手间,忽然一阵地动山摇,出来一瞧,大堂里只剩下一个男人,正拍着袖子上的灰。
第一轮爆炸是警告用的,恐吓性质为主。
而男人发现,现场还剩一个炸弹。
好半天才把那堆粘得吓人的胶带剪完,爆破专家小心翼翼把包装里的东西移出来。他手很稳很慢,声音倒不紧不慢:“你怕不怕?”
“我?”蓝河在黑暗中眨眨眼,“有点吧。”
“心态挺好啊小同志,我怕得都快哭了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这他妈哪有半点要哭的样子。
“怎么称呼?”
“蓝河,蓝色的蓝,河流的河。”
“叶修。叶公的叶,修仙的修。”
几根剪断的胶带扔到一旁,叶修头也不抬,居然还有空讲话。
“你几岁?二三二四?”
“差不多。”
“比我小,叫哥。”叶修说,“快叫一个。”
蓝河匪夷所思:“……为啥?”
“不叫就没机会了,”叶修的手电晃了晃,示意他看着包装里刚拆出来的东西,“这是塑料外壳炸弹,经典持久不淘汰,高效高能易起爆。我等会儿要拆外壳,这事有概率,一个不小心就要送进火葬场烧呀烧成灰了。”
“我靠,”蓝河说,“我不懂炸弹,你别吓我。”
“没吓你,”叶修掸掸烟灰,“两公斤TNT能炸翻一辆双车厢的公交车,250公斤高性能炸药只要定点安装,足够炸塌一座桥梁主干道。长江大桥知道吧,我看行。”
蓝河咽口口水,看着这个体积不小的包裹:“这里几公斤?”
“五十公斤高效品吧,”叶修用“来一斤山椒炖黑鱼”的口气说,“公共大楼随便炸着玩。”
蓝河一听大楼就懂了,这间餐馆在法院大楼不远处。店堂没多大,总共才一百来平。照这个爆破力,躲厕所隔间里都没用。
说不害怕是假的,而紧张更多。蓝河感觉自己说话有点抖:“靠……你了。”
“多谢热心市民积极配合,”叶修庄重道,“其实做我们这行,主要靠运气。”
蓝河一口长气还没呼完,又噎住了。
拆弹不是搬砖,用不着人家帮忙。叶修忙叶修的,蓝河没事可做,盯着他看了半天,觉得这男人的手长得是真漂亮,又细又长,白皙干净,让人联想起外科医生之类的技术行家。
一直看叶修太奇怪了,蓝河只好掏出手机随便翻翻。可惜天不遂人愿,电量所剩无几。他刷刷微博,信号也不是太好。
是不是该发个微博告诉亲朋好友我正坐在五十公斤炸药旁边?好像有点太扯了。蓝河一团乱麻地想。
我还没写过遗书,没结婚,没去过非洲,没升职加薪出任CEO,没买法拉利……就说呢!要不我现在写吧。思至此处,他飞快爬起来,开始在手机上敲敲打打。
叶修在一旁悄无声息地忙活,见他这样,不由奇道:“心情好了?”
“写个遗书,”蓝河说,“不写就没机会了。”
他开始认真思考有哪些事是要记录的:一张存折在五斗橱第三个抽屉里,压在毕业证书下面;一张信用卡随身带着,这个月的还没还;储蓄卡也有,得让家里人把钱提出来,密码是XXXXXX;单位那边让同事打个招呼,相关问题请联系家人;相亲对象刚才还没到,估计是到不了了,让她快点回去歇着,以后别挑白天下馆子;游戏点卡,这个无所谓……就是这号练得挺高,作废未免可惜,要不送大春吧……
叶修看他特别投入,简直要笑了:“你哪来那么多东西可以写啊?”
“冰棍……冰棍也给大春好了,”蓝河闻言抬起头,“什么?”
“没什么,”叶修说,“冰棍是什么?光明盐水?”
“冰棍是我养的猫,”看得出蓝河有点不好意思,“大家都说名字有点特别。”
叶修哈哈笑了半天:“是有点特别。希望它夏天别化。”
他把多功能钳往边上一放,十根手指把着塑料炸弹的外壳,极轻、极轻地提了起来。
“……你得赶紧了,”叶修沉声道,“写完尽快发到你朋友邮箱。”
他们同时看见,底下是一个数字面板,倒计时显示:六分四十五秒。
蓝河叹了口气,索性把手机放了下来。
他突然明白过来,人就是这样的。平时胡思乱想着死前要干嘛干嘛,等到真正快死时,却什么都不想干。
电视剧里都说人的最后五分钟会像走马灯一样回顾平生,可蓝河的脑子里除了乱还是乱。事到临头他已经懒得害怕了,向后一倒,整个人靠在墙上。
“不写了?”
“不写了。”蓝河说,“生不带来死不带去,下辈子还是一条好汉。”
“不错,欣赏你。”叶修说,“你干什么的?”
“就一白领。搞管理的。”
“不挺好么。”
蓝河看一眼叶修,对方动作飞快,以惊人的速度拧着螺丝。做这个炸弹的人相当贱,螺丝和包装裹了一层又一层,看来是铁了心要炸法院。
“没你强。”
“这时候应该谦虚一下对吧,”叶修的声音悠悠传来,“但这方面鄙人实在太优秀了,不能说谎啊。”
“……你这人挺有趣,”蓝河觉得一个人自恋得这么坦然,要么是智商上的天才,要么是脸皮上的天才,指不定二者皆有,“我好像没那么紧张了。”
“过奖,同事都管我叫叶主任,”爆破专家呵呵一笑,“嘴贫治百病。”
倒不是跟他客套,被叶修这么一闹,蓝河是真没这么害怕了。
“给你讲个故事转移注意力吧,”叶修说,“我以前处理过一个麻烦案子,嫌犯把炸弹装在百货商场里,水泥外壳包着起爆器,周围配有大量硝铵类非标准炸药。这类玩意儿一般每千克爆炸瞬间输出功率在50千瓦左右,要是爆起来,顷刻间摧枯拉朽,推平三家爱马仕不在话下。”
“谢谢,我记住了,”蓝河皮笑肉不笑道,“我现在又有点紧张了。”
“不用紧张,那事儿挺傻逼的,起爆器是点火装置,我们哗啦倒了瓶农夫山泉,就解除警报了。”
“……这么简单?”
“你以为?”叶修说,“人生是人生,不是拍电视啊。以后跟女朋友出去逛街,记得先查查商场老总是不是容易得罪人。”
蓝河也笑了起来,眨眨眼睛:“我没有女朋友。”
“第一次相亲?看不出。你条件挺好。”
“嗯。平时没怎么在意这方面。”
“平时忙什么呢?”
“打游戏……吧,”蓝河说,“网游打多了,一不小心就……”
“哦,可以理解,我也没有女朋友,而且也打网游。”叶修随手抹掉额头上的汗,“玩啥?荣耀?”
“嗯,荣耀。”
“巧啊,哪个区的?”
“十区。”蓝河觉得叶修这人虽然烧包了点,还是挺投缘,“要是这次能安全出去,我们上游戏加个好友吧。”
“你要罩我呀?”叶修故作惊喜,“靠谱啊蓝河,混得好?”
蓝河害羞地摸摸鼻子:“呃,还行,公会会长而已。”
提到网游,两个人有了共同话题,话匣子顿时收不住了。从BOSS到任务,从副本到银武,什么都能聊,蓝河偶尔还会提提自己当会长管事儿的烦。以前提到这些,他从来说好不说累,但反正要死了,说一说应该没事。
“带副本团挺累的,刷装备材料更累,”蓝河苦哈哈道,“光是掉落概率低就已经够烦了,有时候还会遇到抢BOSS的人,难搞……”
“BOSS啊,哥也抢过几个,”叶修正忙着拆最后几个螺丝,“的确是防不胜防。”
“你还抢BOSS啊?”蓝河惊讶之余又有点习惯使然,“要不要来我们这一起打?”
“好啊,你哪个会的?”
“蓝溪阁。”
叶修拆螺丝的手忽然顿了顿:“……我好像也抢过你们的BOSS。”
“……你号叫啥?”
“君莫笑。”
蓝河霍地站了起来。
叶修看他一眼,继续埋头干活。蓝河半张着嘴,似有千言万语要说,奈何看着叶修那个严肃的神情,配上那五十公斤炸药,又活活咽了回去。
说真的,他为君莫笑苦逼过太多次了。但他死活没想到,人生最后五分钟居然是跟这个冤家死对头待在一起。
“……我现在完全不紧张了,”蓝河重重呼了口气,“想想那些个抢BOSS的岁月,什么都是屁。”
“哦,好家伙。”
突然,叶修小声喊了句。蓝河探头去看,发现拆下的保护壳内部是大堆纠缠不断的电线。
“教学范本,”叶修手一刻不停地剪断多余杂线,一边细巧地整理着,“你说,一会儿是剪蓝线还是剪红线?”
“我哪懂啊。”
“让你挑一个呗。”
“就……”蓝河想了半天,随口选了一个,“就蓝的吧?”
“好,”叶修说,“那就剪红的。”
…………
“你何苦要问我,”蓝河简直想哭,“你不是都想好了吗!”
“有吗?”
“有啊!你这人真是……”
“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,会长同志,你做得挺好的,”叶修说,“等会儿要是炸了,人杰归我,鬼雄归你,怎么样。”
蓝河看着他,一阵语塞。大多数时间面对君莫笑他总是语塞的,尤其是这人以前被各大工会刷拉去打工刷副本,每次要材料都狮子大开口,说是精炼武器,那个理直气壮的口气,就跟现在差不多。
幸好君莫笑这个号不太上线,现在想来,估计是爆破专家忙得可以。蓝河印象中就见过他上线四次,而这四次里的每一次,都对其他所有玩家造成了无可修复的精神伤害。
都说人在网上和网下有区别,叶修居然毫无区别,表里如一。
“……随便了……”蓝河扒拉扒拉头发。
屏幕上的倒计时已经到了最后一分钟,59,58,57……叶修没说话,看起来倒是冷静依旧。一颗汗珠自他额角滚落,手电的光线也越来越微弱,映出他的双眼。
“遗书发了吗?”
“啊?没……”
“不发来不及了啊,”叶修说,“冰棍怎么办,你要照顾好他七舅姥爷。”
“你怎么还跟冰棍装熟?”
“什么话,蓝会长,我们不是挺熟吗。”
“你……”
蓝河转过脸正想说几句,猛然看见叶修的手飞快动了一下。就这一下,他手中的多功能钳剪断了红色电线。几乎是瞬间,电子屏幕暗了下去,跳动到40的数字消失不见。
这……这就剪了?蓝河这下是真的大脑一片空白。他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,叶修竟然已经把事情办了,还是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。亏他以为叶修会打个招呼。
不过想想也没错。哪怕在游戏里,叶修什么时候打过招呼?
“你干嘛剪红的?”蓝河茫然,“就因为我说要剪蓝的?”
“沐浴在蓝会长的光辉下,”叶修耸耸肩,“怎么好意思剪蓝的呢。”
他放下卷起的衬衫袖管,用那双漂亮的手拍掉西装裤上的灰尘,把外套抖平。
蓝河想起自己还没问过叶修在这做什么:“你今天正巧在这吃饭?”
“相亲啊,”叶修说,“只许你相不许我相?”
“说正经的。”
“好吧,我就来吃个饭,碰巧。”摸出一支烟点燃,叶修随手把蓝河从地上拉起来,“怎么样,蓝会长,相亲感觉好吗?”
蓝河才意识到自己也一身灰,赶紧拍拍:“好个屁,人都跑了。”
“胡说,这不还有一个吗?”叶修指指自己,“回去上线从加好友开始,说好了啊。”
完
老叶生日时候构思的,总算写掉了。补一个生日快乐。